寒云惊影

04

段野心里虽然关于这次合作提案已经有了答案，但是他还是决定在回去之前再与那两个人碰一次面。有些事情，他决定见过对方再谈过之后才告知结果。

然而来见他的，还是只有芹泽一个。

段野让对方选择碰面的地点，芹泽选了人流量超大的闹区街头。

他见到对方的时候，芹泽……那应该是芹泽。

对方居然又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样，有着一头柔顺的长发，戴着鸭舌帽，军绿色短袖外套加长裤短靴，打扮相当中性。

如果不是初见他的时候，他就差不多是这副德性，段野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将面前这个后翘着一只脚踩在路边的栏杆上，低着头，双手插在外套袋里的家伙和那个芹泽直人联系起来。

段野在离对方只有数步之遥的地方站着，就不再接近了。

对方似乎察觉了他的到来，抬头看了过来，帽檐下露出的那张脸，果然是芹泽直人。

而且……对方的外套只是随意在下摆处拉起了拉链，打底的背心、肩膀和锁骨都露出了一大片，那上面相当惹眼的情事痕迹也一览无遗，对方倒是一点遮挡的意思都没有，看过来的样子也相当坦荡，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迹象。

段野不由自主地轻皱了一下眉头。

然而芹泽见到他之后，却相当反常地朝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，上来就亲密地挽住了他的手臂，拉着他就在大街上移动。

段野心中一顿，一开始的生硬也很快就转换过来。

二人看上去似乎就像寻常相约的一对，特别是芹泽还顶着一头长发，中性打扮。

段野细心地留意了一下四周，却也没能察觉什么，毕竟才走了一小段。他干脆揽过芹泽的腰肢，低头凑到他耳边问：“你不解释一下么？”

芹泽笑了笑，装作打闹那样拍开了他揽过来的手，抓着他的手腕，稍微用力地将他的手臂固定在自己怀里：“有人从我刚出来开始就跟着我了。”

段野刚想再留意一下，却被芹泽拉住：“不要这么明显，再走一阵，你就能发现了。”

段野用眼角余光扫了扫，也算是同意芹泽，他低声跟芹泽交谈着：“那你为什么不将人甩掉？”

在旁人看来，二人似乎是感情相当好地亲密地咬着耳朵。

芹泽低声笑了起来，然后好像分享什么有趣的事情那样，仰头凑到段野耳边：“都还不知道是哪方人马在这个节骨眼盯上我呢……不是正好用来一探究竟么？”

而且居然会知道自己住在哪里……会留意到自己……这点本身就很可疑。这部分芹泽就没有说出口了。

“盯上的人是你的话……那似乎与我无关吧。”段野不咸不淡地说道。

“欸……今天不是会告知答应合作的么？既然如此，我们可以趁此机会磨合一下啊。”

芹泽说得淡然却笃定，这让段野有些不快地皱眉。

他的沉默似乎让芹泽相当不以为意，芹泽捏了捏段野被自己抓住的手的虎口：“被说穿有这么不高兴么？你不用不高兴，诚一看人不会错，你也不算被看穿，综合各样条件和情况，你答应下来，并没有损失。反正你有把握能对付我们不是么？”

段野依旧沉默着，目光却有些冷然地扫视了过去。

芹泽只是朝他轻松地笑着：“我们边走边说吧，你有什么想问的，我必定知无不言。另外，等我和诚一回到本土，自然会奉上作为‘诚意’的东西。”

走上一段之后，段野自然发现了芹泽所说的那个人，特别是在他们一路沿街逛下去，每当停留在某一店铺的时候，只要留上心，就很难不发现。

只是段野真的没想到，芹泽居然真的拉着他逛起街来。

当芹泽再次一脸兴致奇高的样子将衣服比到他身上的时候，段野深觉自己的耐性也不是那么好。

芹泽还相当自得其乐：“你和诚一不止长得像，身高也相仿，挺好的，可以用来当参照物。虽然如果我要求的话，诚一也是会陪我，只是……我怎么可能让诚一陪我做这种事情。”

所以？我就可以？还是人模么？你自己都会说是这种事情。段野默默地腹诽着，脸上也没什么太大的表情。

芹泽随手又将衣服挂回去：“明明诚一比你还年长，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比较老气？这对比下都看不出衣服的效果了。”

说完，芹泽继续在店里转悠，手在衣架上轻轻扫过，忽然又抽出了一件比到了自己身上，倏然转过身去对着段野露出了笑容：“那干脆让你买回去当礼物吧！你不是还有个跟我长得很像的搭档的么？”

段野眯了眯眼，从最开始，芹泽所有表情再生动都好，他眼底都没有一丝波澜起伏。他盯着面前将衣服比到自己身上的芹泽……那衣服，一点都不适合好吗。

这时，他捕获到芹泽眼里一窜而过的嘲弄。段野忽然举步走到他跟前，用自己作为遮挡物，几乎将芹泽整个挡住。

段野轻轻低头，轻声说着：“你玩够了没？我可不是你的鸟饲诚一，不会陪你玩。”

芹泽抬眼看了看他，又将衣服挂回去：“谁跟你玩了？我不是说了边走边说么？是你不说啊。你不问，你觉得我会主动说么？”

说完，芹泽绕过他，就往店外走去。

当二人再次走在街上的时候，那一前一后的样子，倒颇像是闹了别扭的样子。

段野快步上前，一把扣住了芹泽的手腕，对方似乎也猜得到他会这么做，只是停下来，回过身来看他。

“你们……为什么会留意上我……甚至是我的搭档？”段野终究是开了口。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，如果他和郁夫的关系是那么容易被发现的话，那太危险了。

芹泽似乎终于满意，他状似亲密地再次粘到了段野身边，还是扣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臂挽住：“这点，你可以不用担心。我有个……心肠不太好，性格也很恶劣的朋友，最初应该只是盯上了你的样子，谁让你长得像诚一。我猜，他最初将你送入诚一的视线，只是为了恶心一下诚一而已。谁知道……还真让诚一给看上了。他也是呕心沥血才能搜集到你……和你搭档的情报。你应该知道，只要有心的话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。那家伙可擅长了，毕竟他就是那么恶心。”

段野任由芹泽牵引着，接着问：“你的目的是什么？”

芹泽闻言，抬头看了过来，眨了眨眼睛，表示不解。

段野的目光有些逼人：“从头到尾，都是鸟饲在说吧，你可什么都没说过。你自己的目的呢？”

芹泽轻轻一笑：“我不重要。诚一的目的就是我的目的，诚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我想做的事情。”

段野只觉芹泽这番话让他的心有些微妙的感觉，好像会让他想起谁。

段野微微摇了摇头：“那你和鸟饲是什么关系？你们不是真的是表兄弟吧……”说着，他的视线扫过了范围内可见的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，“那除了肉体关系……别告诉我，你们就是恋人。”

芹泽再次低声笑着：“听你这么问，我和诚一是不是恋人，还真挺高兴的。不过我们可没有那么美好，我是诚一的所有物，只是这么简单而已。”

其实段野对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并没有兴趣，这个问题本来也不是他准备问的，只是刚才那微妙的心情促使他一时顺着心情问了这个追加问题而已。

只是芹泽的回答却让他的感觉更加不怎么好而已。

段野将这种感觉按下，继续问着自己想知道的事情：“你现在的形象，是一直以来的伪装？”

“如果要查，诚一带着的应该是芹泽直人，性别男，对吧？我这样挺好的，方便活动。”芹泽一边说着，一边拉着他转了个弯。

段野看到，在二人交谈之间，芹泽已经带着他走了些小捷径，现在他面前的是摆着各种各样路边摊档，人流拥挤的步行街。

芹泽一边挽着他窜进了人流中，一边说：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？”

段野追随着他的步伐，在人群中灵活地闪进：“最后一个问题。”

芹泽抬头给了他一个眼色，段野会意地跟上：“你和鸟饲，是被谁逼的躲来香港的？”

芹泽一边留意着一直跟踪他的那人，一边将段野带进了路边摊后面更狭窄的那些临街铺里。

段野留意到这间店铺是打通的，前后都是出口。

芹泽拉着他，一边好像刚才逛过很多的店铺一下，状似随意地用手撩着衣架上的商品。在经过设在中间那不起眼的更衣室的时候，芹泽一个灵活的闪身就将段野一起带了进去。

更衣室非常狭窄，大概原本就是仅供一个人能转身腾些位置换个衣服，如今段野和芹泽两个都不算矮的成年男子挤在里面，顿时拥挤得不得了。

并且，受空间的限制，二人近乎都要贴着对方站着。

段野知道他的意图，但是不代表他就一定要配合。

段野有些恶劣地仗着自己的身高和体格欺了过去：“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不喜欢和别人过于亲近的类型。”

段野说得很小声，几乎只有气息扑出，令芹泽的确不怎么舒服。

芹泽偏了偏头，一边仔细留意外面的动静，一边回答：“我是不喜欢。特别是你。”

“我还以为至少我的样子你不讨厌才对，而且你不觉得你说的和做得完全矛盾么？”段野承认一来他是回敬刚才芹泽故意拉着他逛街，二来是试探。

不料，芹泽只是投了个极其嘲讽的眼神过来，那眼神甚至带着隐隐的轻蔑：“正是因为你长这个样子，才特别让人不爽啊。你以为你算是什么？”

凭你也配和诚一相提并论？

这句话芹泽没有说出来，但是段野读得到。

门外传来了有些慌张的脚步声，在几个来回之后，又远去了。

芹泽嘴角一弯，临走之前回答了段野的问题——

“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：公安。”

耍了个小把戏的芹泽，从明转暗，由被跟踪的变成跟踪别人的。

很快他就将人逮住了。

跟踪他的人一开始被吓到，但是很快淡定了下来，而且似乎被交代过，既不装傻，但也不主动交代。

芹泽敏锐地察觉到，他松了松手，将人放了开来。

那人立马卖着乖向他道谢，目光还鬼灵精地打量着他。

芹泽有些冷淡地盯着对方，本来能知道他的住处的人就不多，他心里隐约有些想法。他决定不再绕圈子，直接就问了：“是谁让你跟着我的？”

那人乖巧地点头哈腰了一阵才偷看着他的脸色说：“是CO哥让我过来，看有什么是能帮你打下手的。”

苏星柏么。

得知答案之后，芹泽也没为难对方，就让对方走了。

“看来你们的处境，似乎也不那么好啊。”

段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，随着他的脚步，由远而近。

芹泽回过身来：“不怕让你知道的，你觉得算是有多不好？”

段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，自顾自地点了根烟：“你没最终确认我给出的答案啊，合作与否。”

芹泽轻轻挑眉：“难道还有别的答案么？”

段野深深地抽了一口烟，兀自吞云吐雾了一阵，才看着芹泽笑说：“没有。”

芹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，顺手将外套上的兜帽也拉上，自顾自就准备走了。他经过段野的时候轻声说了句：“本土再见。”

当晚，段野联系了深町：“查一下，现在或者以前，道上有没有一个叫做‘阿蝶’的……女人，值得注意的。”